戲法
仿劉鐵雲筆意,夢睹庸官貪墨現形記
法棋難圍,步步為營運勝局,深諳宦海精奧!能左能右,直達星雲,無礙刀筆路。
民膏易斂,高高在上聽冤鼓,豈識烝民尋常?不中不正,日下江河,有虧天地心。
老天如果真的疼惜李後主,讓他單純當個才子,自是風華絕代。偏偏作弄他做個末代皇帝,更可憐的還有「金陵」這個老京城,不是龍蟠虎踞石頭城嗎?南唐末主的昏庸,讓牆不銅也讓壁不鐵,只聞幾聲駕駕鐵蹄,硝煙尚且未起,一代詞宗已經搶著在軍門外,好整以暇準備肉袒候降了。
不需要太揶揄李煜,從陳橋兵變趙匡胤當上宋太祖起,沒多久,南唐就是人家的屬國了。既然是屬國,說投降,太沉重。二十四歲的他,太子即位,以南唐帝王之尊,老早就急著表態,恪守臣道,奉宋為正朔。臣服在前,人家來硬的,我們沒有充分的理由,不能硬說他是亡國之君,這樣太落穽下石,有失厚道。從傷心詞帝、哀哉詞聖看後主,還能有點顏面。何況溫柔敦厚,詩國之教。這樣好。
連「二」、「四」這兩個生冷的數字都欺負他。從二十四歲的秋千,輕輕一盪就到了四十二歲。登基到崩殂,雖然沒數幾回就數到了盡頭,還好贏過曹丕兩年,做個帝王人家,找到墊背的,臉就丟得不大。宋太宗派人下毒,牽機藥雖然不怎麼好死,反而讓他帶著尊嚴走,比起崇禎皇帝倉皇跑一段路到後山,槐樹下兩腳一蹬,暖身沒做就縊亡,多少可以算是求仁得仁吧。
押入囚所,皇家才子的筆就詞聖起來了,價值跟時間在賽跑,妙筆也在詞林爭高枝。三年不到,發酵好酒可能嫌短,醞釀好詩卻十足入味。多數人公認的絕命詞,是宋太宗忍不住他的牢騷,乞巧節和小周后及幾位嬪妃歡度生日,又唱又跳,渾不似死囚,筆還沾了漆黑的墨汁,悲吟「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太宗抓狂,不求饒不失格,他自找死。
春花秋月,有情人都當作良辰美景來陶醉,只會嫌其少嫌其短,李後主一反常情,卻幽幽地說「何時了」,既嫌其多且嫌其長,全當怵目驚心來躲,多少恨事在虜寇,多少往事在故國。有人拿他和蜀漢劉禪相提並論,面對著司馬炎那一問,劉後主的樂不思蜀,是愚得徹底,還是大智若愚?征服者最想要的就是看到階下囚懦弱求饒,至少司馬炎對這個答案滿意。李煜以水喻愁,大喇喇地吶喊:「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雖然充滿故國之思,因此惹來毒殺,可是腰桿打得很直,什麼都豁出去。惱了宋太宗,卻給南唐要了一點要國沒有、要命一條的形象,這一回像個負責的皇帝。最絕望的詩最美,王國維說後主之詞以血書者也,靠的就是這一闋的骨氣。七夕慶生那一晚的奏樂聲和<虞美人>的亡國離恨之情,讓他絕了命。這是詞人很詩情的死法。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卻主張<浪淘沙>才是後主的絕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這個夢是短暫的麻醉,跟借酒澆愁一樣,都只能靠幻覺來贖慰。可是「夢」和「醉」都有醒來的時候,不是真實的解脫。教人獨自莫憑闌,是真情也是自欺,無限江山會令人搥胸,但是眼不見能為淨嗎?他倉皇辭廟北解,所以易;他北來身陷囹圄,所以難。闌珊的春意,讓流水載去落花也載去春情,不管是流向天上的西方極樂或流向人間的曲折東流,都是告別他心中負罪很深的那條河。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江山和美人,都是李後主千年來流不盡的長愁。
那位穿著白衣紗帽,見囚汴京的江南王,在勝利者宋太祖跟前,被逼著怯吟自己最得意的詠扇詩:「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李後主最後竟是靠著舞文弄墨的本事,討讎敵一晌歡喜。宋太祖聽完,得意地顧笑左右,戲謔他:「好一個翰林學士!」想想,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畫面?這位待罪明德樓下的違命侯,當他淚寫「渡中江望石城泣下」那一律,悽厲不能卒咏,豈止是辛酸而已?
並不是狗皮倒灶的事全給他碰上,他只是個倒楣的南方皇帝罷了,位子無上,窘狀有點悽慘,論下場他還不是最難堪的。毋須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同情不但不會削減他政治的低能,恐怕還會破壞他才子皇帝的聲名,留一點偉大讓他在詞壇輝煌。這離情之苦,他該受也能受,沒有窮而後工,秤一秤他前期的詞品,頂多也只能淪為香豔一途,和溫飛卿一起鴛鴦蝴蝶,滿紙珠寶金玉走下歷史的台階。李後主只要淒情一碗,他準能教你鼻酸看惜人間離恨,一嘆三迴,順便回敬他苦情三罈。給他富貴也給他難堪,這筆政壇與詞壇的賬,他輸了面子,贏了裡子;輸了時代,卻贏了未來。
李後主這個南唐皇帝,能詩能詞能文,音樂行畫畫也不差,白天同大周后遊山玩水,晚上歌舞才罷,續彈一曲琵琶。閒暇還要和小周后偷偷戀愛,大填豔歌。面對趙匡胤,他只能俯首稱臣,慣於朝貢偷安,可是宋太祖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第一次要他北上,他沒膽;第二回迫他北上,他推諉。太祖恚怒,宋軍水陸並下,直搗白頭城下,仗打得十分容易。可憐江南皇帝陛下,兄弟四人三百口,排排站,在威武的軍門前肉袒請降。
說也奇怪,脫了黃袍,書卷盡脫,也褪了脂粉味。生離死別,非其中人,椎心難知。別情要數江淹最經典,「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說得過他?離恨就要照過來,看看後主,「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誰能不痛!亡國之臣,難言;亡國之痛,難受;亡國之君,難堪。攜家帶眷被曹彬、潘美押解北上,落難的重量,後主用一支生花的詞筆硬是撐著,顫筆斜行,「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他是哭的寫下。
在汴都囚居多時,故土金陵一別,轉眼就是三春過半。在他隨押北上,天雨濛濛水中央,回頭一望雄壯崔巍的石頭城,那個愁腸寸斷的一瞥,他就一起帶上去了。違命封侯,羞辱吐了南唐一身;暫棲囚第,譏諷笑了後主幾度?暮春三月,落梅紛飛,落得急,落得快,拂了又拂,一身還滿。佇立石階,南向思歸,站得久,站得長,聽任花落滿撲。落梅紛亂,愁腸九轉,踏在那個石階的騷客,其實是承載無限離恨的亡國之君,苦得深,苦得廣,苦得滿身悲涼。
雁信不敢期,鄉書不敢盼,雁自南來,南音何在?最痛的還在後頭,回家的路竟是靠著夢境的努力,夜夢再長抵不過鄉關太遠,夢不到,天已白,曙色破曉,歸夢無成。只能讓春草日日喚愁生,春草更行更遠,還要一直不斷地遠。
拂不盡的是落花,回不去的是路遙,長不盡的是春草,等不到的是江南,關不住的是念念故土的遺恨。風流倜儻,他應做李白;高視闊步,他也像子建;浪漫多情,他做得了自己。千做萬做他最不該做那個南唐金陵土皇帝,千百年後,有幸再愛自己一次,憑他,我看是說不出「我要再李後主一次」的豪氣,新王孫舊王孫都不是那麼好當的。算了,隔著千年,陪他吟誦:「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比較好順理成章的落幕。
是的。他最合於做一個純粹的詩人,「好一個翰林學士!」,宋太祖說得沒錯。
這個頂著亡國之君光環的才子,我願意給他掌聲。但是,這一次他必須自己做主,勇敢地穿越時空,走向文學的領土,毫無罣礙的再唱一段他的主打歌:
「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
重光兄,自己願意唱的歌才好聽。
恐怕得這麼說,南唐中主親手寫下送金陵名妓王感化的兩闋《攤破浣溪沙》,讓他在六子李後主之前,灑下了詞聖的種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詩詞也是有家學的,李璟的詞不多,如果沒留下那四闋,南唐這三十九年,就都要交給性情懧愚的李後主唱獨腳戲了。無花插柳的風流韻事,往往比正經八百的史傳要有趣得多。風簷展書讀一心想不朽的讀書種子,真的別太認真。
王感化怎麼風流李中主的情愛,並不需要太深究,偉大的愛情很多,然而名人愛戀能成為家喻戶曉的故事,總是緣於人性中偷窺的慾望,那是茶餘飯後的主要內涵。沒有這些青樓、沒有那些世家的情感糾葛,三姑六婆其實就只剩下賢淑慈明了。
貴氣在中主身上很濃,說荷花香銷或蓮花零落總是氣俗,菡萏讓荷塘莊嚴,翠葉也凸顯了荷團的富貴,殘敗的荷意,仍以珍美的氣韻妝點滿池的秋黃。隨意讓愁情流沔乎池紋,西風打綠波,生命的情調就摧傷蕭瑟了。綠波翠葉,香銷晚荷,叫西風一襲,騷客美人都只有憔悴一途,不忍聽盡的,還有那秋色做韶光的自言自語。
王荊公喜歡從思婦懷遠,所以肯定朔方雞鹿塞的夢回,在細雨驚醒的當下,讓小樓吹徹玉笙寒的款款妾思,時時望君暖,大力的吹捧一番。想來馮延巳面諛之嫌,是我們多慮了。
王國維則慧眼獨具,偏偏力稱:「『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
。」如果從南唐中主正苦於後周君主揮兵進逼的歷史背景來看,王觀堂在《人間詞話》的見解,自有其高人一等處。從宋朝吵到清朝,李璟不就是一個青樓歌妓的話題炒起來的?
但是,夢醒在淅瀝細雨而長夜不眠已教人彌覺冷清,夢中人在雞鹿塞的邊戍和獨眠的空閨拔河,輸了也是贏了,贏了也是輸了,繾綣何以自寬呢?吹笙是破曉前唯一的高吟,待得玉簧濕寒吹不清,那悠悠夜空的幽怨,才讓思婦淒切難忍呢!淚珠無限,相思有情。不堪看的殘荷,是白天的噩夢;倚欄干的愁秋,是中夜的苦想。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都是倚欄人慣看慣聽的秋情。
不堪看而看,不敢倚而倚,無限恨恐怕才是王感化最淒然欲絕處。
一片江山繳了白卷,四闋小調滿了青樓。
王感化該喜極而泣,李中主應悲從中來。
我心澹泊,門境自寬。但是這需要人間世的歲月,從奔競一路消磨到無爭,才能在一世人生的晚情,和緩地跳躍一身長影的閒趣。光靠著一壺酒,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配著閒色的小菜,那麼從容地萬事皆淡然。李白獨酌時順口溜溜而出的閒情,恐怕沒那麼高尚。
讓門跟月亮做起朋友來,竟然是姓段的那位再嚴謹不過的文字學家。門開,月入,就得閒。俗人太愛自己的家,門都是用來關的多,打開不慣習,總認為別人會窺盡室家之好,越富越貴,門閂得越緊,哪一落大家樓閣,不是朱門森然,把好端端的月容,空懸在一黑之虛,所以一生不能盡得閒情風流。心打開容易,豁達就行,月來心明。有閒情,就不擔心逸致不生。
只活了四十歲的曹子桓,是王侯的世家子,以陰狠絕情的手血腥出政權,另外以一隻多愁善感的筆造閒情。如同山之有崖,木之有枝一般,這種與生俱來而無法擺脫的「閒情」,曹丕在<善哉行>中惱呼:「憂來無方,人莫之知」,這種閒情很窄,普天男女在懷春的時代又都不免玩世一段。「誰道閒情拋棄久」,拋棄,正是對著這一種輭綿綿的閒情,刻意尋求擺脫所做的掙扎。「誰道」那麼一嘆,就幽幽地招認這一段長期的掙扎徒然落空了。春來依舊悵然,文人就用「朱顏瘦」、「花前病酒」,癱在一角,斯容獨憔悴給你看!這種詞太軟,月色太朦太朧,癡情男女並沒真的得月。這種閒情把月娘玩俗了,玩膩了,也玩低了。
消耗多少月情不算,還要讓河邊的春草、隄旁的柳條,也捲進這場無端的疑竇,為什麼惆悵依舊?又為什麼新愁年年有?這種戲碼,多情的人玩多了,閒樣的花啊草啊就玩乏了!春草年年綠,更行更遠還生,是草的人生,沒有愁不愁,閒情卻是有的,你怎麼看,閒情就怎麼時興。
唯一真實的畫面,還是讓那個時時醞釀無可名狀情緒的女子,在平林新月遊人歸盡後,單獨在小橋邊踟躕遲歸,或者暗棲小樓上久久竚立,春夜不該有的死寂一片,沒來由的顛倒錯置,說什麼都不是,春風滿袖是最黏人的一幕。然後呢?這一場緜遠纖柔的情,想要雖九死其猶未悔,一夜夜在閒人歸後,找一簾平林新月的視窗,同一個位置朝同一個方向遠望,久久獨立是永恆的立姿。長袖吹拂飄不飄,還得看深夜東風吹不吹。
如果等了再等,獨立復獨立,平林新月還只是平林秋月。那麼在且看欲盡花經眼之餘,學一學杜甫莫厭傷多酒入唇,維持自己的步調,只要不在乎紅顏易摧,那麼就讓她日日花前常病酒,又何妨呢!
獨自肩荷孤單的閒情,不染纖塵,是馮延巳不同於缺乏主觀抒情力的溫庭筠,也是他不像韋莊容易被現實情事所囿之處。有如此強烈而鮮明的性情,他才有十足的力量,在如此星辰非昨夜的淒切之餘,仍然堅持要讓她為誰風露立中宵,一星如月看多時,打死不退!至於獨立市橋,人識或不識,並不影響她的閒情。
平林新月人歸後,那孤孤單單的一站,在「閒情」之前,「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依消得人憔悴」,雖然無奈,但是,最少很柳永。
謁金門 馮延巳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芳徑裡,手捋紅杏蕊。
鬥鴨闌干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一池春水聞鵲喜
一池水,如果只是鑑照清澈的一池春水,動也不動,那麼,這也只能算是從天上借來的一面鏡子。波平如鏡,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也不是每個人對一幅天然圖畫都有興趣去物我兩忘的。寧靜,是老天爺送給被時代邊緣化,或者邊緣化那個時代的老人,這種禮物很輕,輕得讓年輕小伙子常常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年輕人的池塘,它有色有聲,它有歌有情,它得要潺潺湲湲,如泣如訴,如怨如嘆,甚教你愛聽,又教你受不住。她才有慵慵懶懶的情韻,不然怎麼去強說愁去生閨嘆?又怎麼斜眄一眼就能樓空鶯啼生薄倖?又哪能簾幕一捲就嚴妝纔罷怨春風呢?
南唐中主李璟,史書在政治史上並沒給他記上幾筆好聽的雅樂,詞倒寫得挺好。有一次,曾當著大家的面戲謔馮延巳,說:「『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延巳怯生生地說:「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這位喜歡玩詩詞的皇帝笑了,這一段君臣詼諧的對話,李中主並沒有作正面的評價,讚歎之情自然溢乎言表。可見馮延巳的「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紅得很早,也紅得很久。
《謁金門》中的這位女子,看起來是趁著一池春色方好,準備出來閒步一回的。恐怕連她自己也沒弄懂「人閒心不閒」,當她乍見漲滿春水的一方小塘,禁不起風起纈紋,一顆不知碎了幾回的心,當下全皺成一團。春風吹水是一把刀,乍然興起,春水一波,心浪千鈞,把心門那顆月搖得立都立不住。更哪堪池邊那一彎芳香幽境,玉手纖纖一指,鴛鴦撲通戲水,遊出泳入,交頸勾目,不也深深戲謔著她。春水盪著春情,上下不盡;鴛言鴦語催著春聲,翼張翼合。捏在深袖裡的一蕊紅杏,甘心在她的苦甘願在她的潛慍中搓碎。對杏紅來說,這是最美的陪葬,搆得上因情而殉,杏蕊流香,有長長久久的餘韻。
閒不成,心就悶起來了。記憶中那一幕幕出雙入對的儷影,隨著春池蕩漾,
映照得最深刻的是鬥鴨場的鬧熱,場中鴨鬥激烈相搏,場外情人婉約相依,如今一身閃亮,素手纖纖,遍插雲鬟的玉釵首,獨倚兩情相悅的舊欄干。不知水禽戲了幾聲?不知滿池吹了幾皺?沉甸甸的玉簪隨著落日不自覺地西斜,哪隻鴨贏了誰人知,一手杏香紅印無人問,欄楯獨倚,雲簪獨斜,閒水閒鳥閒杏,一春都鬧
,一任孑獨,她是一個淡淡閒情也求不得的落落閒婦。
在天邊收斂最後一道霞光之前,「終日望君君不至」的字幕,粉碎開來,黑從遠處掩至,一步緊似一步跨向前來,當最深最沉最密的一籠黑罩下,鵲鳥驚飛,
早早一步竄升,黑黑的暗空中,有更多的鵲黑,紛然四開,留下喜─喜─喜─喜─的鳥籟。
心頭的一池春水難平,抬頭的一空鵲音可待。再一個東方白,再一回旭日昇
,春池畔、花深處、鬥鴨欄,鴛鴦雨洗藏柳岸。是鵲語的預言。聞鵲語,心暫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