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6日 星期三

清邁小品

清邁四季酒店

夕照山坳尋桃源,
喬裝隱逸作神仙。
千畦院落鳴蛙客,
沉醉夷香四季間。

遊泰酒意

四山焦黃一谷青,
香流枝頭穿野鶯。
八面埋伏忘憂客,
殘盃共傾酒影輕。

詠異國絕色

蜂蝶輕鬧花自豔,
墨情已濃騷意新。
看盡柳陌羅敷色,
不似當年清邁人。

東方文華酒店

曾經禁深舊皇殿,
黑閣尖塔金壁黃。
洋客贏得數日醉,
安識西南暹羅王?

泰女弄舞

泰女婆娑凌波舞,
慢指輭身送野情。
粉黛胡香藏春色,
半目流眄半步輕。

暹羅閒情
騷客南飛築閒情,
山遠水慢聽暹聲。
尋常雀影悠悠去,
稻香人家處處迎。

贈淇淇

螓額黛眉凝眸奇,
出語靈轉總相宜。
信口隨問情早慧,
佛心妙學智初啼。
蕙質深緣天機定,
含章潛德母範儀。
豪許穿石青雲志,
不讓鬚髯尤思淇。

2011年1月24日 星期一

戲法

 仿劉鐵雲筆意,夢睹庸官貪墨現形記

法棋難圍,步步為營運勝局,深諳宦海精奧!能左能右,直達星雲,無礙刀筆路。
民膏易斂,高高在上聽冤鼓,豈識烝民尋常?不中不正,日下江河,有虧天地心。

2010年11月28日 星期日

選擇了幸福也就選擇了負擔
我的路已經走了很長很長
走了很長
我看得到自己內心的風光
看得到風光
我的心輕歌悠悠的唱

如果我是魚 自然我要癡情海洋
如果我是鳥 自然我要迷戀天浪

擁抱了晨曦
怎麼可以拒絕暮雲
如薄酒一杯 微醺
像柔風一縷 輕盈
彼此給一個微笑
我們都贏

2010年9月5日 星期日

可憐薄命作君王

老天如果真的疼惜李後主,讓他單純當個才子,自是風華絕代。偏偏作弄他做個末代皇帝,更可憐的還有「金陵」這個老京城,不是龍蟠虎踞石頭城嗎?南唐末主的昏庸,讓牆不銅也讓壁不鐵,只聞幾聲駕駕鐵蹄,硝煙尚且未起,一代詞宗已經搶著在軍門外,好整以暇準備肉袒候降了。

不需要太揶揄李煜,從陳橋兵變趙匡胤當上宋太祖起,沒多久,南唐就是人家的屬國了。既然是屬國,說投降,太沉重。二十四歲的他,太子即位,以南唐帝王之尊,老早就急著表態,恪守臣道,奉宋為正朔。臣服在前,人家來硬的,我們沒有充分的理由,不能硬說他是亡國之君,這樣太落穽下石,有失厚道。從傷心詞帝、哀哉詞聖看後主,還能有點顏面。何況溫柔敦厚,詩國之教。這樣好。

連「二」、「四」這兩個生冷的數字都欺負他。從二十四歲的秋千,輕輕一盪就到了四十二歲。登基到崩殂,雖然沒數幾回就數到了盡頭,還好贏過曹丕兩年,做個帝王人家,找到墊背的,臉就丟得不大。宋太宗派人下毒,牽機藥雖然不怎麼好死,反而讓他帶著尊嚴走,比起崇禎皇帝倉皇跑一段路到後山,槐樹下兩腳一蹬,暖身沒做就縊亡,多少可以算是求仁得仁吧。

押入囚所,皇家才子的筆就詞聖起來了,價值跟時間在賽跑,妙筆也在詞林爭高枝。三年不到,發酵好酒可能嫌短,醞釀好詩卻十足入味。多數人公認的絕命詞,是宋太宗忍不住他的牢騷,乞巧節和小周后及幾位嬪妃歡度生日,又唱又跳,渾不似死囚,筆還沾了漆黑的墨汁,悲吟「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太宗抓狂,不求饒不失格,他自找死。

春花秋月,有情人都當作良辰美景來陶醉,只會嫌其少嫌其短,李後主一反常情,卻幽幽地說「何時了」,既嫌其多且嫌其長,全當怵目驚心來躲,多少恨事在虜寇,多少往事在故國。有人拿他和蜀漢劉禪相提並論,面對著司馬炎那一問,劉後主的樂不思蜀,是愚得徹底,還是大智若愚?征服者最想要的就是看到階下囚懦弱求饒,至少司馬炎對這個答案滿意。李煜以水喻愁,大喇喇地吶喊:「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雖然充滿故國之思,因此惹來毒殺,可是腰桿打得很直,什麼都豁出去。惱了宋太宗,卻給南唐要了一點要國沒有、要命一條的形象,這一回像個負責的皇帝。最絕望的詩最美,王國維說後主之詞以血書者也,靠的就是這一闋的骨氣。七夕慶生那一晚的奏樂聲和<虞美人>的亡國離恨之情,讓他絕了命。這是詞人很詩情的死法。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卻主張<浪淘沙>才是後主的絕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這個夢是短暫的麻醉,跟借酒澆愁一樣,都只能靠幻覺來贖慰。可是「夢」和「醉」都有醒來的時候,不是真實的解脫。教人獨自莫憑闌,是真情也是自欺,無限江山會令人搥胸,但是眼不見能為淨嗎?他倉皇辭廟北解,所以易;他北來身陷囹圄,所以難。闌珊的春意,讓流水載去落花也載去春情,不管是流向天上的西方極樂或流向人間的曲折東流,都是告別他心中負罪很深的那條河。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江山和美人,都是李後主千年來流不盡的長愁。

2010年9月1日 星期三

自己願意唱的歌才好聽

那位穿著白衣紗帽,見囚汴京的江南王,在勝利者宋太祖跟前,被逼著怯吟自己最得意的詠扇詩:「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李後主最後竟是靠著舞文弄墨的本事,討讎敵一晌歡喜。宋太祖聽完,得意地顧笑左右,戲謔他:「好一個翰林學士!」想想,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畫面?這位待罪明德樓下的違命侯,當他淚寫「渡中江望石城泣下」那一律,悽厲不能卒咏,豈止是辛酸而已?

並不是狗皮倒灶的事全給他碰上,他只是個倒楣的南方皇帝罷了,位子無上,窘狀有點悽慘,論下場他還不是最難堪的。毋須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同情不但不會削減他政治的低能,恐怕還會破壞他才子皇帝的聲名,留一點偉大讓他在詞壇輝煌。這離情之苦,他該受也能受,沒有窮而後工,秤一秤他前期的詞品,頂多也只能淪為香豔一途,和溫飛卿一起鴛鴦蝴蝶,滿紙珠寶金玉走下歷史的台階。李後主只要淒情一碗,他準能教你鼻酸看惜人間離恨,一嘆三迴,順便回敬他苦情三罈。給他富貴也給他難堪,這筆政壇與詞壇的賬,他輸了面子,贏了裡子;輸了時代,卻贏了未來。

李後主這個南唐皇帝,能詩能詞能文,音樂行畫畫也不差,白天同大周后遊山玩水,晚上歌舞才罷,續彈一曲琵琶。閒暇還要和小周后偷偷戀愛,大填豔歌。面對趙匡胤,他只能俯首稱臣,慣於朝貢偷安,可是宋太祖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第一次要他北上,他沒膽;第二回迫他北上,他推諉。太祖恚怒,宋軍水陸並下,直搗白頭城下,仗打得十分容易。可憐江南皇帝陛下,兄弟四人三百口,排排站,在威武的軍門前肉袒請降。

說也奇怪,脫了黃袍,書卷盡脫,也褪了脂粉味。生離死別,非其中人,椎心難知。別情要數江淹最經典,「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說得過他?離恨就要照過來,看看後主,「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誰能不痛!亡國之臣,難言;亡國之痛,難受;亡國之君,難堪。攜家帶眷被曹彬、潘美押解北上,落難的重量,後主用一支生花的詞筆硬是撐著,顫筆斜行,「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他是哭的寫下。

在汴都囚居多時,故土金陵一別,轉眼就是三春過半。在他隨押北上,天雨濛濛水中央,回頭一望雄壯崔巍的石頭城,那個愁腸寸斷的一瞥,他就一起帶上去了。違命封侯,羞辱吐了南唐一身;暫棲囚第,譏諷笑了後主幾度?暮春三月,落梅紛飛,落得急,落得快,拂了又拂,一身還滿。佇立石階,南向思歸,站得久,站得長,聽任花落滿撲。落梅紛亂,愁腸九轉,踏在那個石階的騷客,其實是承載無限離恨的亡國之君,苦得深,苦得廣,苦得滿身悲涼。

雁信不敢期,鄉書不敢盼,雁自南來,南音何在?最痛的還在後頭,回家的路竟是靠著夢境的努力,夜夢再長抵不過鄉關太遠,夢不到,天已白,曙色破曉,歸夢無成。只能讓春草日日喚愁生,春草更行更遠,還要一直不斷地遠。

拂不盡的是落花,回不去的是路遙,長不盡的是春草,等不到的是江南,關不住的是念念故土的遺恨。風流倜儻,他應做李白;高視闊步,他也像子建;浪漫多情,他做得了自己。千做萬做他最不該做那個南唐金陵土皇帝,千百年後,有幸再愛自己一次,憑他,我看是說不出「我要再李後主一次」的豪氣,新王孫舊王孫都不是那麼好當的。算了,隔著千年,陪他吟誦:「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比較好順理成章的落幕。

是的。他最合於做一個純粹的詩人,「好一個翰林學士!」,宋太祖說得沒錯。

這個頂著亡國之君光環的才子,我願意給他掌聲。但是,這一次他必須自己做主,勇敢地穿越時空,走向文學的領土,毫無罣礙的再唱一段他的主打歌:
「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

重光兄,自己願意唱的歌才好聽。

2010年8月31日 星期二

倚闌人不堪看

恐怕得這麼說,南唐中主親手寫下送金陵名妓王感化的兩闋《攤破浣溪沙》,讓他在六子李後主之前,灑下了詞聖的種子。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詩詞也是有家學的,李璟的詞不多,如果沒留下那四闋,南唐這三十九年,就都要交給性情懧愚的李後主唱獨腳戲了。無花插柳的風流韻事,往往比正經八百的史傳要有趣得多。風簷展書讀一心想不朽的讀書種子,真的別太認真。

王感化怎麼風流李中主的情愛,並不需要太深究,偉大的愛情很多,然而名人愛戀能成為家喻戶曉的故事,總是緣於人性中偷窺的慾望,那是茶餘飯後的主要內涵。沒有這些青樓、沒有那些世家的情感糾葛,三姑六婆其實就只剩下賢淑慈明了。

貴氣在中主身上很濃,說荷花香銷或蓮花零落總是氣俗,菡萏讓荷塘莊嚴,翠葉也凸顯了荷團的富貴,殘敗的荷意,仍以珍美的氣韻妝點滿池的秋黃。隨意讓愁情流沔乎池紋,西風打綠波,生命的情調就摧傷蕭瑟了。綠波翠葉,香銷晚荷,叫西風一襲,騷客美人都只有憔悴一途,不忍聽盡的,還有那秋色做韶光的自言自語。

王荊公喜歡從思婦懷遠,所以肯定朔方雞鹿塞的夢回,在細雨驚醒的當下,讓小樓吹徹玉笙寒的款款妾思,時時望君暖,大力的吹捧一番。想來馮延巳面諛之嫌,是我們多慮了。

王國維則慧眼獨具,偏偏力稱:「『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
。」如果從南唐中主正苦於後周君主揮兵進逼的歷史背景來看,王觀堂在《人間詞話》的見解,自有其高人一等處。從宋朝吵到清朝,李璟不就是一個青樓歌妓的話題炒起來的?

但是,夢醒在淅瀝細雨而長夜不眠已教人彌覺冷清,夢中人在雞鹿塞的邊戍和獨眠的空閨拔河,輸了也是贏了,贏了也是輸了,繾綣何以自寬呢?吹笙是破曉前唯一的高吟,待得玉簧濕寒吹不清,那悠悠夜空的幽怨,才讓思婦淒切難忍呢!淚珠無限,相思有情。不堪看的殘荷,是白天的噩夢;倚欄干的愁秋,是中夜的苦想。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都是倚欄人慣看慣聽的秋情。
不堪看而看,不敢倚而倚,無限恨恐怕才是王感化最淒然欲絕處。
一片江山繳了白卷,四闋小調滿了青樓。
王感化該喜極而泣,李中主應悲從中來。

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心澹泊,門境自寬。但是這需要人間世的歲月,從奔競一路消磨到無爭,才能在一世人生的晚情,和緩地跳躍一身長影的閒趣。光靠著一壺酒,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配著閒色的小菜,那麼從容地萬事皆淡然。李白獨酌時順口溜溜而出的閒情,恐怕沒那麼高尚。

讓門跟月亮做起朋友來,竟然是姓段的那位再嚴謹不過的文字學家。門開,月入,就得閒。俗人太愛自己的家,門都是用來關的多,打開不慣習,總認為別人會窺盡室家之好,越富越貴,門閂得越緊,哪一落大家樓閣,不是朱門森然,把好端端的月容,空懸在一黑之虛,所以一生不能盡得閒情風流。心打開容易,豁達就行,月來心明。有閒情,就不擔心逸致不生。

只活了四十歲的曹子桓,是王侯的世家子,以陰狠絕情的手血腥出政權,另外以一隻多愁善感的筆造閒情。如同山之有崖,木之有枝一般,這種與生俱來而無法擺脫的「閒情」,曹丕在<善哉行>中惱呼:「憂來無方,人莫之知」,這種閒情很窄,普天男女在懷春的時代又都不免玩世一段。「誰道閒情拋棄久」,拋棄,正是對著這一種輭綿綿的閒情,刻意尋求擺脫所做的掙扎。「誰道」那麼一嘆,就幽幽地招認這一段長期的掙扎徒然落空了。春來依舊悵然,文人就用「朱顏瘦」、「花前病酒」,癱在一角,斯容獨憔悴給你看!這種詞太軟,月色太朦太朧,癡情男女並沒真的得月。這種閒情把月娘玩俗了,玩膩了,也玩低了。

消耗多少月情不算,還要讓河邊的春草、隄旁的柳條,也捲進這場無端的疑竇,為什麼惆悵依舊?又為什麼新愁年年有?這種戲碼,多情的人玩多了,閒樣的花啊草啊就玩乏了!春草年年綠,更行更遠還生,是草的人生,沒有愁不愁,閒情卻是有的,你怎麼看,閒情就怎麼時興。

唯一真實的畫面,還是讓那個時時醞釀無可名狀情緒的女子,在平林新月遊人歸盡後,單獨在小橋邊踟躕遲歸,或者暗棲小樓上久久竚立,春夜不該有的死寂一片,沒來由的顛倒錯置,說什麼都不是,春風滿袖是最黏人的一幕。然後呢?這一場緜遠纖柔的情,想要雖九死其猶未悔,一夜夜在閒人歸後,找一簾平林新月的視窗,同一個位置朝同一個方向遠望,久久獨立是永恆的立姿。長袖吹拂飄不飄,還得看深夜東風吹不吹。

如果等了再等,獨立復獨立,平林新月還只是平林秋月。那麼在且看欲盡花經眼之餘,學一學杜甫莫厭傷多酒入唇,維持自己的步調,只要不在乎紅顏易摧,那麼就讓她日日花前常病酒,又何妨呢!

獨自肩荷孤單的閒情,不染纖塵,是馮延巳不同於缺乏主觀抒情力的溫庭筠,也是他不像韋莊容易被現實情事所囿之處。有如此強烈而鮮明的性情,他才有十足的力量,在如此星辰非昨夜的淒切之餘,仍然堅持要讓她為誰風露立中宵,一星如月看多時,打死不退!至於獨立市橋,人識或不識,並不影響她的閒情。

平林新月人歸後,那孤孤單單的一站,在「閒情」之前,「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依消得人憔悴」,雖然無奈,但是,最少很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