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客樂
估客樂
「郎作十里行,儂作九里送。拔儂頭上釵,與郎資路用。」(<估客樂>其一)
「有信數寄書,無信心相憶。莫作瓶落井,一去無消息。」(<估客樂>其二)
<南齊‧釋寶月>
寫男女離別,名作很多。我國古代情詩以男人創作者多,男擬女情,這已經不容易。僧人寫情詩,更令人很吃驚;以女人送情郎為題,尤其叫人暈暈死死。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是李白筆下長干女的熱情;「郎作十里行,儂作九里送」,是釋氏眼中吳地女子的依依難捨。都是人性的自然流露,能直入有情人最熱最沸的衷腸。
臨別無所遺,二話不說,隨即從頭上取下金釵髮簪,給她心儀的男人作盤纏,理由充足得很。「資路用」,是最平凡的真情,並不庸俗,那個男人非得收下,這是送別女子的聰慧與真情,她懂:「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是獨守空閨的情事,哭哭啼啼也未必能挽緬男人的心。
至於那位晾在一旁,始終未出一語的俏情郎,贏得十里九里的情纏,真的拿去質押典當,換成銀兩,再怎麼千恩萬謝,都是一等一的大豬頭!碰到這種男人,沒啥「好路用」……只能怪祖宗三代無德,遇人非常不淑。回家寫閨怨詩,是她每一夜的春色。
「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是<飲馬長城窟行>的苦楚,總是盼到了好音,比起「生死兩茫茫」的不確定感,自然是好多了,多少個獨處的深夜過不去的都過去了。心酸之後,還是會生出活的力量,這是女人的可貴可愛可歌可泣之處,男人要記得。
「有信數寄書,無信心相憶。莫作瓶落井,一去無消息。」是<估客樂>情苦之路的序幕,情海的無以攀越,不是她所想的堅貞相愛那麼簡單。「一心抱區區,懼君不識察」,是純情女子單方面的聖潔。異地笙歌有他歡,商人重利輕別離,你又能說什麼?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月影映波,春情蕩漾,你又怎麼呼喚他?青樓酒濃豔舞輕輕起,杏眼含情,秋波難抵,你又怎麼教他莫忘金石盟?
面對出去闖一番事業的男人,要放他飛就不要看天空的顏色,你要造貞節牌坊,就守你的一方冰心。男人誓約你不要懷疑,門外春光旑旎你也不用故作鎮定,只能安慰你───當時都是真的。「莫作瓶落井,一去無消息。」任你對情郎叮嚀再三,只能靠道德的勸說與愛情的堅毅來等待;「置書懷袖中,三歲字不滅」,不能當作深情的付出,再深長的情思也只能流於隱隱的憂悶。在多變的異鄉遊子的塵流中,不要期待他回家寫懺情錄。
拔釵相贈的深摯,委婉纏綿的情致,最後下場往往是焦灼隱傷的多;不去癡心妄想,也許是善待自己最好的選擇,有多少男子會以同樣的深情去經營他的人生呢?如果你還願意等,癡癡的等。老夫還可以送你另一個癡情女的瀕瀕探問:
「大艑珂峨頭,何處發揚州?借問艑上郎,見儂所歡不?」(<估客樂>其三)
「初發揚州時,船出平津泊。五兩如竹林,何處相尋博?」(<估客樂>其四)
※五兩:指船上候風的竹竿。
這還是那位僧人釋寶月說的。喜歡等的就繼續等吧,沒人攔你!
南朝在文藝圈裡頭,代人賦詩言情是優雅之事,請人寫詩附會風雅,也是時尚所趨。釋寶月文化素養高,寫寫詩自然是很好的消遣解悶兒。僧人賦情詩,在那個時代大概也不是什麼忌諱的事吧?有一點可能是比較好的解釋,這位僧人他是半路出家,有可能是馬路見聞或者採集民歌的再創作,當然若是他自己過去生命中的情感經驗,我們也非常尊重。我有很多皈依佛界三寶,法梵三千潛修之士,兩難當中老夫選擇「都好」。阿彌陀佛。
南齊武帝蕭賾曾經創製了清商曲辭西曲歌,名子就叫<估客樂>。估客,是指行販客商。《古今樂錄》記載:齊武帝在未登基前,曾遊於樊、鄧一帶,這兩地是經商會聚的大城市,他混跡其中,對估客生涯十分熟悉。登基後,很懷念那一段日子,於是創作<估客樂>,命樂工配樂,不得要領。僧人釋寶月精通音律,有人推薦他,召入。果然,不出十天,曲成。齊武帝愛不釋手,常命歌者演唱,這支曲就流通起來了。釋保月也作了這幾首<估客樂>。
建中一叟 101.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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