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4日 星期三

酒其實是英雄




酒其實是英雄


想做個英雄,要有幾分酒氣,才撐得起幾分草莽味兒。野心大點兒的,想做個文人,也要有斟酌幾波豪興的能耐,要不然怎麼飄逸都上不來。至於借酒澆愁,或者無端無的強說愁,那決不是個英雄的料子。這種古人不我懶得說。

任真忘塵的人,才能喝得出酒中的深滋味。有為有守的德性,害很多人失去真樸之性,離自然越走越遠。聽那個豪傑說的,身後一串名不如生前一杯酒,酒一入腸,從裡到外都不失赭紅,紅,是最直接也是最真的顏色,打娘胎我們老母就給我們這個色調,當然,天也有份。那個大人什麼著,不是要不失其赤子之心嗎?只知顧惜世間名,有酒不肯縱飲,那是矯情!酒不能解憂,能忘憂的人才懂得飲酒,扭扭捏捏的人千萬不要糟蹋了酒,喝了酒你也釀不成及時行樂的豪情。

把功名這兩個害了五千年的壞字,用最粗糙的酒糟醃製在陶缸裡。醉醺醺地迷糊世界,才放得下爭奪,才吐得出妒忌,才燒得清貪婪。最好拿最濁的酒啜飲,以傾頹的曲步,才走得成圓滿。最好再樂呼最呆的鄰友觥觥交錯,濁濁相對,才能典藏最美的長醉。

說什麼天下皆醉我獨醒?屈原只是個不識時務的書獃子。提什麼弔古傷今悲長沙?賈誼只是個早開早謝的乳臭子。酒一觴,有很多的學問,情一碗,有很辣的趣味。積善有報,那個叩馬而諫的伯夷叔齊,為什麼餓死在西山?司馬遷說了兩句正義之言,就必須用一百三十篇來忿忿不平,那五十二萬言換得了男人最起碼的尊嚴嗎?汨羅江,屈原他是該跳的,大江大河都是給不識時務的人跳的。酒若能和屈原乾杯幾次,他是不會那麼懦弱的。生來不是英雄,慣喝太白,也會有幾分太白色。他爸爸把他教成不懂委曲求全的書生,所以注定百無一用,他那一跳,並不深奧,旁人全看得懂,書蟲都這樣。天下興亡,千古以下,都不是文人挑得起的?他那虹霓大志,從沒拿個準過,我這樣說,屈原他懂。聽到,他最好臉紅,頷首認錯,我願意提一壺陳紹,往回走,給他圓一圓兩千多年的羞澀!

寫了二十首飲酒詩,我們有理由承認陶淵明他懂酒的神奇。偶有名酒,無夕不飲。窮書生知道人生之樂不容易,忽與酒觴成知己,日夜暢飲不相離。「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他算沾了邊的英雄人物,很多人認他知友,高攀他為忘年交,這一忘就是幾千年的知音,歷朝歷代都有點一窩風,我大方,我挺他。

可是陶先生不小心露了餡,他清醒的時候寫了個序:「余閑居寡歡,兼比夜已長。」、「顧影獨盡,忽焉復醉」,這種心情配這種喝法,是悶著喝。悶,是苦。 看來,那他還是不識酒,隱逸詩人少了這個本事,其實有點丟臉。

我尚友古人,酒,還真是個值得深交的好朋友。嗯,我有點英雄。9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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